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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富:数字经济和数字货币——“无中生有”的新世界

国际货币研究所 IMI财经观察 2023-03-28

编者按

2023年1月7日,由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IMI)、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货币金融系联合主办的大金融思想沙龙“金融发展助推中国式现代化”系列(总201期)线上研讨会成功举办。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程实做题为《数字经济与数字货币:人民币的新角色》的主题报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陈道富基于数字经济与数字货币的会议主题,分析了数字经济的功能价值和其对社会治理的影响,并认为数字世界将不断展开和完善;而正因为数字世界处于刚刚展开的过程,当前的数字货币仅仅是探索和种子,并不具备货币的所有特征;数字人民币平衡了信用货币和系统稳定要求,是良性的探索迭代。

非常高兴和大家分享。刚才程实博士非常详尽地介绍了他对数字经济和数字货币的看法,有非常独特的观察和独到的见解,听完之后深受启发。时间关系,我想就数字经济、数字货币和数字货币实践等三方面内容谈一些自己的初步观察和粗浅思考。


01

对数字经济的四点观察


最近社会上对数字经济有非常多的讨论。数字经济被认为是可以与农业社会、工业社会相比肩的新世界。讨论“新”世界时,往往是从“旧”世界开始转向“新”世界。我们想当然的认为我们属于“新”世界,但我思考“新”世界的时候,会一直提醒自己,我们其实绝大部分处于并属于“旧”世界,我们最多瞥见“新”世界的痕迹。我们的认知和现有的概念、理论,甚至我们的情感和伦理价值,特别是社会普遍接受的观念和已内嵌进社会的基础设施和行为,把我们“锁”在“旧”世界。走向数字经济,就是从“旧”世界走向“新”世界的过程,但我们绝大部分人和每个人的绝大部分认知和行为是处在“旧”世界的,是需要被“破”的部分,我们大概率还不属于“新”世界,是需要“立”的部分。所以在讨论数字新世界时,我们可能需要非常警觉,需要打破绝大部分原有的观念和认知,尤其是“日用而不知”的一些“理所当然”的假设。我对数字经济的观察和认识,一直处在“雾里看花”中,偶尔有些感触也不是那么确定,这是模糊的确定性和“相信、创造并成为”的“无中生有”过程。

首先谈谈对“数字经济”中“数字”的理解。有两个重要的视角。一个是映射视角,数字是对现实世界的同构映射,进而是有连接但是“虚拟”的和低成本的,形成了平行的数字世界。当然随着数字数字世界的展开和完善,会发展出相对独立的业态和行为,如工业世界相对于农业世界,并不是消灭农业,而是拓展工业。另一个视角,是数字的更细颗粒度和改变对“我是谁”的认识。我们一般将自然人、法人和物作为社会运作的“原子”,构建“我是谁”的认识,并以此为单元参与社会循环。但“数字”穿透了这些黑箱,打碎了自然人、法人主体和物的原子化的集合体。现有的数据会更细致的描述、影响自然人的行为,法人内部环节和流程、物的内部构件和机制。因而,数字是对“主体”更细颗粒度的认知,把原有黑箱式的主体打开,更细颗粒度地观察它。这会涉及到隐私,引发更多的冲突,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原有的信息不对称,造成新的不对城。总之,数字打破自然人、法人甚至物的黑箱,走进并重新认知“我是谁”,可以在更细颗粒度观察和运作。

第二个观察,和更细颗粒度相反的是在数字世界个可能有更大程度的集成。数字世界,一方面因为虚拟,各种交易成本下来了,另一方面因为规模经济、范围经济及自我演化等等,数字经济可以允许在更大程度上以新的方式集成。这是更细颗粒度的打碎原有集成,或者说去中心化和去中介化,同时更大程度上再集成,再中心化和中介化的过程。数字经济里往往基于某套规则演化某类生态,并通过生态间的比较和选择,引导更大生态的演化。基于规则的生态集成,显然比基于商品和服务的集成要高,也比基于生产或商业模式的集成要高。总之,数字经济在更细颗粒度去中心化的基础上,形成更大程度的集成。

第三个观察,数字技术开始成为社会新的技术背景,技术之上的使用、价值伦理和社会组织与其共生共塑新的世界。人类在一定时期使用的科技和社会技术都是基于一定认知和观念的,因此最终呈现的科技、经济和社会制度具有相互适应性。科技是人类对自然现象的认识和使用,经济使科技的选择有了人类需求的导向,组织人类社会成为科技演化的组成部分,社会和伦理弥合科技对人类社会的撕裂并促成相互合作。因此,数字技术的应用必然会改变社会组织形式,影响并改造人类对价值的判断和选择,最终成为相互适应的新世界。这个过程,对于什么是价值,何为伦理要求,如何更好的社会组织,更有效的社会治理都是可变的,与数字技术的发展相互调适,是再耦合的过程。

数字技术的恶发展,社会治理上是会发展出更多元中心下的共识机制,还是在基于更细颗粒度更彻底去中心化后走向超级中心模式呢?我认为,演化的方向并不必然,仍取决于我们的选择和努力。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高度重视基于数字技术演化之上的社会价值、伦理和社会组织、社会治理的引导和选择,应该特别注意觉知我们是在做什么样的选择,尤其是数字技术高集成特性,直接上升到生态维度,使技术向善的社会制度(技术)同样重要。

当前的数字技术和经济社会结合引发了关于“元宇宙”的探讨。元宇宙引发了我们对人类前途命运的思考,重新提出了人类未来是走向觉醒和回归,还是走向替代需求的开拓和满足。这仍然不取决于技术,技术提供了场景和可能,人类的走向最终取决于技术的使用,取决于社会价值伦理和社会制度的选择。不管元宇宙未来怎样发展,数字经济开启了新的场景,对人类进程来说也只是一个新的场景,人类面临的深层次选择是不变的。总之,应该看到技术、伦理、组织、治理相互之间是相互调适、相互耦合的过程,我们正处在这样的过程。

第四,数字经济是一个新世界正在展开过程,处于“无中生有”的创设中。新世界的展开过程,是不同于稳态世界的,或者说范式技术发展已成熟,经济社会和伦理与范式技术已相互适应的世界,也不同于技术提供的潜在增长空间已挖掘殆尽,处于萎缩和坍塌过程的世界。新的世界是个开拓的过程,是个无中生有的过程,是不断向黑暗探索的过程。相当多的时候,新世界中的产品供给,服务提供,组织模式选择是缺乏配套的,需要开拓者在刚刚开始提供个别产品和服务时同时提供基础设施,同时设计必要的规则。只有大部分人对新世界有了认知并取得一定共识后,才会有更多人参与,才会开始分工,进入了产品服务差异化,环节细化和社会化分工从而打开产业链。也只有分工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涉及分层提供,才会有消费者保护、利益冲突协调等问题。这时候可能会出现不断往外“甩”的过程,不断形成分层化的过程。

所以,我们观察数字经济时,不能够以成熟世界的组织、治理形态为模版要求和约束新世界的展开。世界的展开和稳态阶段,机制和底层逻辑不通,对大家(共同体)有益和重要的内容不太一样的。所以,我们可能需要放在新世界展开的场景中重新思考基础设施如何提供,判断什么是需要规制的垄断以及如何规制。

总之,数字经济刚刚开始,我国很幸运赶上数字经济这班快车,也站在世界的前列。为了更好迎接和创设这个新世界,我们需要更谦卑、更开放。我对数字经济的认识和了解还处在盲人摸象阶段,还需要在迭代和开拓中逐步认识这个新世界,尽可能少带原有认知想象数字新世界。


02

货币是具有“锚”价值的同一世界中的普遍信任载体


货币是人类普遍信任的载体。货币的功能相对稳定,但不同的时代,或者说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货币体制,货币载体或形态是不一样的。

农牧业和商品贸易时代,交易对象主要是商品和服务,简单的供求关系,或者说是即时的供求关系主导这个世界的交易。这个世界的普遍信任载体最终集中于黄金白银等实物货币上。普遍信任的基础是物的信任,从商品和服务的交易中涌现出被人类普遍信任的载体。更重要的是,黄金白银等实物货币与我们交易的商品和服务是处在同一个颗粒度和同一个世界中的。只是在自然选择和演化的基础上,信任凝聚在特定商品上。这种凝聚普遍信任的载体最后就转化为那个世界和时代的通行货币。

在工业时代,大家在即时供求主导的商品和服务交易基础上,引入了时间维度,引入了预期,从而将即时供求关系在时间上集成,开始交易生产和商业模式,即引入了金融资产的交易。信任基础从物转向凝聚了模式的主体,并最终演化为主权信用,引入了信用货币。基于主权的信用货币成为这个世界的普遍信任载体,这种信任载体与这个世界交易的对象具有相同颗粒度,是同一纬度。

数字时代的交易不仅在时间上拓展了,开始转向规则和生态了。不同的规则会演化出不同的生态,或者说每种数字生态背后实际上是由一套规则支撑。市场交易的是不同生态,是对不同生态的评价和选择。信任的基础将是规则和生态层面的。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最终也会在规则生态维度演化出普遍信任载体。目前看,这类具有货币特征的信任载体应该是某类通证。

总之,随着数字世界的展开,成为这个世界普遍信任的载体形态也要相应改变,需要升维。货币抽象的功能没有改变,仍是这个世界的普遍信任,但载体需要适应这个世界的颗粒度,需要符合这个世界的演化逻辑。显然更高集成、更高维度的货币能满足低集成度、低纬度的货币职能要求,但反之则需要更多的技术实现降维,增加了成本。


03

数字货币的探索启动了货币迭代进程


当前数字世界才处于展开和创设阶段,数字世界的信任还处于探索积累阶段,要想凝聚出普遍信任,并具象为某类载体还有些早。因此我并不认为现在的探索,不论是加密资产、稳定币还是央行数字货币就是未来的终极形态,这些只是潜在的货币载体。我并不认为现在的加密货币、稳定币甚至央行数字货币就是未来数字货币的终极形态。这些形式都还只是未来数字货币形态的探索,是潜在数字货币的种子,并不具有货币的所有特征,但具有潜质。随着数字世界展开和演化,信任载体会更聚集。未来数字货币会是什么样的形态和载体,要交给时间,由这个世界展开演化中涌现。这是我对数字货币抽象的认识。

价格是货币功能的重要内容,但价格的本质是不同商品、服务和资产的单维度比较。在现有货币体制中,共同的逻辑是将交易的商品、服务和资产进行详尽的类别划分,进而将多维度的商品、维度和资产降维到价格这个维度,从而便利交易。随着人工智能、交易机制的发展,以及交易费用的下降,提供了多维度比较和选择的可能性。未来的货币是否仍以价格为中心,是需要慎重判断的事。我认为,现在对数字货币的探索还带有工业时代信用货币的部分认识,虽然货币的交易媒介、价值尺度和价值储存的抽象功能没变,但具有含义还需要探索。进一步,虽然当前各类数字货币探索还不具有货币的所有功能特征,但仍是未来货币形态探索和迭代的起点。

我国央行数字人民币是数字世界较早开展央行数字货币的现实探索。目前我们央行数字人民币(CBDC)做了很多自我约束,平衡传统货币和加密货币,顾及商业银行和第三方支付的利益,也平衡了存款货币的信用货币系统稳定要求,但毕竟开启了具有一定数字货币特征的探索和迭代。

数字世界的数字货币是否需要“调控”,由谁如何调控?这是个更需要“脑洞大开”的命题。数字经济的单元,是基于某类规则下的生态,生态内的演化是自组织的。生态内是否需要引入调控机制和外生变量?生态间的选择和演化,是置于更大的规则和生态之中演化,还是需要引入中央性机构和机制调控?

当然,现阶段讨论完全展开的数字世界有些勉强,我们更需要讨论的是当下的“转轨”阶段的货币运行机制和调控。这时候的货币调控,引入了两套体系“破”“立”转换的转型因素,有一些过渡性安排和运行特征。就好像我们曾经从纯粹的实物货币阶段,引入汇兑等方式,将物的信用和主体的信用结合起来,形成了双层货币体制。我们从非常长的周期观察,也许就处于这个阶段。我们不得不在主权信用货币基础上引入些基于规则的信用因素,将两者结合起来。


整理:任堉秸

本文监制:朱霜霜



版面编辑|曹涵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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